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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高原执行发射任务,我时隔28年第二次戴上列兵衔……

时间:2020-05-06 10:04:27        来源:国防部网站

高原十日

■陈先平

换上列兵衔,当兵去!

从驻地出发,星夜兼程急赴西北戈壁大漠,这是我时隔整整28年后第二次戴上列兵衔,也是我第7次上高原。

第一日,最后一抹夕阳隐入了远处的群山,我们紧赶慢赶才到了一处兵站。我想这里离我要去的兵营应该不远了,没想到同行的班长告诉我,今晚就在这里休息。我问班长,这太阳刚下山,赶到营地应该没问题吧?班长说,现在已是晚上十点多了,这个点儿赶过去大伙都挺遭罪的。我这才反应过来。

当天晚上睡得很晚,第二天起床并不晚。强烈的高原反应,让我几乎一夜未眠。没想到司令员起得比我更早,他见我第一句就问:“昨晚睡得怎么样?”其实司令员心里比谁都清楚,问睡得好不好更多是表达一种关心。他每年都要带部队来到这戈壁大漠练兵备战,这样的生活他早已习惯。

第二天,抵达驻训点后,我坚持要住到野战帐篷里。选择到这里当兵就是冲着这儿的艰苦来的。

这次上高原出现强烈的高原反应,让我始料未及。前面6次,我倒是没什么感觉,就是到了海拔4500多米的哨所,也没感觉有多不舒服,这次是怎么了?我在想,山上那些战友们又是怎样度过长达数月的野外驻训时光?司令员看出了我的心思,同意我今晚就住到担负此次任务的某旅前进指挥所。特别嘱咐我穿好军大衣,“你别看这里白天气温不低,但雪山就躲藏在不远处,寒冷也就在不远处的山坳里藏着。”时值盛夏,白天烈日曝晒,与夜晚的寒冷形成强烈反差。第二天早晨一起床,远处的雪山似乎一夜之间就近了许多,雪山上的积雪也好像多了。值勤的哨兵说昨晚山上又下了一场大雪。这应该就是司令员所说的雪山“躲藏”起来的意思了,一个“躲”字用得真是太贴切了。

住进帐篷,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野战条件,什么叫彻夜未眠。

和我住在同一顶帐篷的新兵南猛,陕西人,高高大大的,战友们叫他“猛男”。“猛男”的话不多,一直在默默地做事。7月的高原,夜间的气温降到了零下。听着帐篷里年轻战友们的鼾声,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与温暖。年轻的战友们不惧怕任何困难,无论条件多么艰苦都保持着战斗的激情。那一夜,我听着鼾声入眠,心潮起伏。

第三天,我的高原反应愈加强烈,头痛得很厉害。

夜里11点,紧急集结的号声骤然响起。刚躺下准备休息的我立即翻身起床,穿戴完毕就往外跑,我这个老“列兵”总算没拖全班的后腿。

集合后就紧急登车,直赴阵地。按照事先拟定的行动预案,我和班上老兵李冰同编在一个发射架。作为瞄准号手的李冰是第二次执行实弹发射任务,显得很沉着淡定,一路上跟我谈起他对实战化训练的理解。一名普通士兵能有这样的思考,让我感到很是振奋和欣慰。私下里,我与年轻的战友们聊天,他们总是保持着一种积极向上的阳光和激情。你若不主动提及,他们不会说起日常生活中的困难。在他们眼里,那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私事,根本没有时间也不值得拿到训练场上来讲。我问:“那什么才算得上是大事?”李冰说:“能打胜仗才是大事,这次实弹发射就是大事。”从他纯朴坚定的话语中,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他们常常讲的“习惯”二字。

第四天,轮到我站岗了,班里却起了争执。班长马奎关照我,说站岗的事就不折腾我了。我不依,坚持要他给我排岗,要真正把我当班上的一名列兵看待,不能搞特殊。马班长是西安人,这次上高原执行任务前,他刚提前结束休假赶回部队。我问他:“才回家就被召回有没有怨言?”他笑笑说:“任务压上来了,自己是班长,自然要立即归队,这是很自然的事,都成了习惯。”在这里,“习惯”成了使用频率很高的词。平常感到难以理解的事,“习惯”两个字就干净利索地把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。

早晨4点至6点,是我站岗的时间。

或许是有了站岗任务的牵挂,晚上我更是睡不着了。提前一岗就起了床,跟着“猛男”一起出了帐篷。我坚持要陪他站上一岗,“猛男”拗不过我,只好带着我走上哨位。

站在戈壁大漠上的哨位,我原本一直很痛的头居然奇迹般不痛了。寒风一吹,人一下精神了许多,我禁不住抬头仰望那繁星点点的星空。寒风一个劲儿地往大衣里钻,呼啸的风带着哨音吹动我的心弦。望向天际,望向雪山,我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气……

第五日,三分钟战斗化洗澡。

上高原的第五天,我对这里的生活已经适应,“列兵”的身份也渐渐被大家所接纳。最让我兴奋的是,年轻的战友开始叫我陈哥。我自己又在前面添了列兵二字,“列兵陈哥”叫起来、听起来都透着几分亲切。

要不是“猛男”叫我去洗澡,我还真忘记了在这里还有洗澡这档子事。洗澡其实是在一辆车上完成的,专供野外驻训使用,能容纳8个人同时洗澡。因为水的稀缺,洗澡也就成了难得的福利,按计划分班轮着洗,一周可以轮到一次。每个人也就3分钟,要用打仗的速度完成整个洗澡过程。排队等候时,“猛男”就给我讲这3分钟如何科学合理地分配使用,细到每一个动作都需要事先设计,舍不得浪费一秒钟、一滴水。我心里开始打鼓,觉得自己不可能在3分钟里完成一次洗澡过程,要是哪个动作没赶上趟,结果不就尴尬了。“猛男”告诉我,要想不尴尬,就别用洗涤用品。你就按着从上到下的顺序快速冲洗,确保身体的所有部位都能被水清洗一遍,定时一到,你也就从容地完成最后一个动作。按照“猛男”教的方法,我洗了一次难忘的澡,这也是我在高原的十天里洗的唯一一次澡。

直到第六天,我才在这大漠里挖出来的旱厕所解了一次大手。这是我上高原之前始料未及的,所有困难都想到了,却独独没想到便秘却成了绕不过去的大问题。

最先发现我这个窘态的是班长马奎。马班长安排我跟着另一位战友一起处理旱厕的卫生。我们铲土将粪便坑填上一层,戈壁滩没水,这时候土就代替了水。经过这么一趟折腾,不知道是触碰了心理还是生理层面的哪个开关,我竟然痛痛快快地把身上的“大问题”给解决了。过后我想,这还真算得上打了一个战胜自我的胜仗。

第七日至第九日,红蓝军对抗演练在戈壁大漠的硝烟中激烈进行,持续了72小时。作为备份号手,我随一个发射单元前出……

第十日,我依依不舍地准备乘军列回撤归建。

执行完发射任务,我的列兵生活就该结束了。原计划在高原帐篷里与大家告别,就在准备离开时,我申请跟我们班乘坐军列回撤的要求被批准了。就这样,我的列兵生活又得以延长了几天……

军列路过西安时,我问马班长有何感想。他笑笑说:“要是军列在这里停上一站就好了,那样就能想办法见上妻儿一面。”提到孩子,马班长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。我说:“军列一路上停了不少站,有的还停好长时间,说不准真能在西安停一停呢。”马班长说:“不做这样的预想。”我问为什么。他说:“班上陕西籍战友还有两个。我当班长的如果这么一矫情,他俩的情绪也就跟上来了,弄不好会影响大家的状态。”车过西安时,马班长带着班上的战友正在热火朝天地打着扑克,这是漫长而又极度枯燥的军列行程中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。军列缓缓地从西安站驶过,谁都没朝车窗外看,大伙儿似乎早已沉浸在马班长特意营造的欢乐之中。

军列上,与战友们海阔天空地聊天,涉及的话题很广泛。他们说整趟军列上就数陈哥你年长,我们都是你的小兄弟,那一刻我感动得直想流泪。这些年轻的战友们在一个又一个任务面前,可以舍弃一切地投入。他们充满激情,他们心里干净透亮,他们义无反顾。真正走近他们,才能真正读懂他们。在嗷嗷叫的士气和战斗激情的背后,他们内心深处也有许多焦虑和纠结。他们怀揣强军梦想来到部队,全力以赴、克服伤痛练就一身打仗的本领,这是他们的骄傲,是他们引为自豪的资本。马班长已经当了10年兵,倘若不能留在部队长期干,两年后就要退伍回乡。他笑着问我:“在部队练就的这一身功夫,到了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用?”我语气坚定地说:“一定有用的。那不只是功夫,那是本事,那是底气,一定要有这个自信。”我说的是真心话,凭的是多年的经验和阅历。

李冰正在谈着恋爱,女朋友不是他老家那边的。他跟我说,他在想将来在哪里安家才好呢?老家的父母亲需要人照顾,可女朋友希望他留在她身边,这事让他很纠结。他说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努力拼命地工作,以优异的成绩证明自己的能力,实现自己的军旅梦想。“猛男”似乎暂时还没什么烦心事,怀揣着考军校的理想走进军营的他,成长过程中的艰辛和考验终究会接踵而至,他说他会勇敢地面对。我结识的这一个个年轻的战友,尽管心底里或多或少承受着烦恼和纠结,但他们心中有梦,他们脚步坚实,他们每一个人都懂得什么叫坚守和担当。

告别了高原,列兵生活注定将被我的记忆珍藏。那些柔软而难忘的细节,不知不觉间已经密实地刻进了我生命的年轮。这群坚守在大山深处的战友,也成了我心底最深沉、绵长的牵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