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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去世两年后,我们将他的骨灰安葬在了他的老部队

时间:2020-04-04 10:01:52        来源:国防部网站

五三七四,老兵“归队”

■张 民

父亲去世两年后,我们终于按照老人的遗愿,把他的骨灰安葬在他的老部队“甘巴拉英雄雷达站”。

2006年大年三十的晚上,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。当父亲看到“甘巴拉英雄雷达站”官兵向全国人民拜年的镜头后,又一次忍不住念叨起自己对老部队、对西藏的思念。父亲一直想找机会回老部队看看,无奈因为身体不适无法成行。了解父亲心愿的哥哥在一旁说:“爸,你放心吧,生前我们不能陪你回西藏,以后我们一定会带你的骨灰回去一趟。”父亲听后,并没有因为哥哥在新年里说这些生前身后事责怪他,反而兴奋地满口应下:“带去就不要带回来,找个山头,撒了、埋了都行,雷达兵就是要‘占山为王’的。”

2013年夏天,趁着孩子放暑假,我们兄弟两家人陪同母亲共7人,带着父亲的骨灰驱车近4000公里,重走他当年的进藏路,前往父亲生前的老部队。

一路向西,车过西宁。山,绵延不尽的山。戈壁,广阔无垠的戈壁。很长一段时间,车窗外的风景没什么变化,只是相似的画面不停地在倒退。刹那间,时光也仿佛在倒流,我不禁想起了父亲。58年前,他一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,从江南水乡来到青藏高原,会想到将在西藏服役20年吗?会想到他将与未来的妻子长期两地分居吗?会想到他既无法见证两个儿子的出生,也无法在父母弥留之际于身边尽孝吗?我不知道答案。父亲在世时,喜欢和我们聊起他的军旅生涯,时常有些豪言壮语,但很少说起内心的感受。

父亲是1962年第一批进藏的雷达兵,1982年转业回到内地。他把20年的青春献给了部队,献给了雪域高原。20年间,他从普通一兵成长为副团长,艰苦的工作环境却从未改变。雷达站一般都部署在“一览众山小”的高地上,也就是父亲口中常说的“占山为王”。然而,雪域高原的“高地”,又是何其荒凉。

父亲常年在西藏服役,一年半到两年才能休一次假,交通也不如现在便利,回家一次单程也要四五天。奶奶去世时,母亲连续给父亲拍了6份电报。第一份是“母病危速归”,第二份是“母泪盼儿归”……可每份电报都石沉大海,杳无音信。万般无奈,家人找来一个身材与父亲相似的亲戚,穿上军装来到奶奶床前,握着她的手说:“娘,您的小儿子我回来了……”奶奶听完这句话,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当父亲终于赶回家时,奶奶已经去世36天了。1977年夏天,爷爷去世时,父亲正在参加一个重要的军事训练会议,又一次未能最后在床前尽孝。

我是1岁多时才见到父亲第一面,哥哥是直到3岁还不认识父亲。父亲休假回家,母亲要哥哥过来叫爸爸,可他始终不肯,躲在母亲怀里,怯生生地望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,小声地说:“那不是我爸爸!”母亲和在场的邻居都流下眼泪。

转业后,父亲一直还想回老部队去看看,在北京参观展览时都会因为和布达拉宫模型合了张影而兴奋半天。然而,由于工作繁忙他一直未能成行。1999年退休后,父亲开始积极锻炼身体,为回西藏做准备。不幸的是,长期的高原生活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。2000年夏天,父亲被查出患有严重的心肌梗塞。1年后,哥哥带着父母去了成都,父亲在这里重游了许多故地,再次燃起了去西藏的希望,但他大病初愈,依旧未能如愿。之后他在家中不慎摔倒造成颅内出血,返藏的希望彻底破灭。从此,父亲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有关西藏的消息,尤其是每年的央视春晚,只要一出现甘巴拉雷达站官兵拜年的画面,父亲就会神采飞扬,不停地说:“这个阵地就是当年我们去勘察的,现在条件好了,这房子、这路应该都是这几年刚修的……”

2011年9月,父亲溘然长逝。他走了,但他的心愿一直搁在我们所有家人心里,不管多远,我们都要把他送回甘巴拉,让老兵归队。

带着父亲的骨灰,我们一行人终于来到父亲的老部队。对于父亲的遗愿,老部队的团首长和政治处领导给予大力支持,建议将父亲的骨灰安葬在他魂牵梦萦的雷达站前的山坡上。

西藏的天,纯净、湛蓝、深邃、高远。海拔5374米,背靠着父亲参加选址、建设的“甘巴拉英雄雷达站”,左望滔滔的雅鲁藏布江,右观柔美的羊卓雍错,我们和战士们共同堆起玛尼堆,洁白的哈达寄托着我们的哀思。

生前最后几年,父亲时时挂念着这片神奇的土地。现在,他终于留在了这里,守着心爱的雷达站,有战友们陪伴,静静地看着祖国的壮丽山河,再回“吹角连营”。

(尚宗昌、杨进整理)